这首歌是不需要开挂回忆的，词曲江彻都记得很牢。
人这一生总有某首歌你一听前奏就能回忆起来，唇齿开合不经意地哼唱，手指轻颤打着拍子，然后恍然发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。
歌曲的意义大概就在于此，用曲调和文字撬动尘封记忆的大门，门缝于是漏出故事和情绪，这种陈旧的情绪在人心里是不能久留的，否则就要憋出病来，于是只好从眼底淌出。
“这首歌我独奏。”
江彻示意苏简辞和王俊谦稍安勿躁，女孩轻轻点头回应，眼神复杂地像在看天才肆意挥洒才华，如天降大雨路人怆然旁观。
她眼中的天才闭上眼睛，让那个时空的陈旧情绪可以在自己心里久留一会儿，接着他轻敲琴键，轻声哼唱。
“听那年风雪回响
传来冲锋号角多么地嘹亮
有人用生命捍卫他心底的光
那是信仰”
操场上的老张愣住了，虽然听先前江彻的话就知道这首歌是献给军人的，但听到江彻真正唱出来，老张依旧觉得心里一揪，鼻头一酸。
而在场身着绿装的，可不止张教官一人。
“看白雪皑皑的战场
有人化作丰碑遥望着故乡
泪水冻在了年轻的脸庞
可我知道你内心有多么滚烫”
有些人听着少年轻轻的哼唱，隐隐感觉到这首歌是唱给某一特定群体的，似乎还尤有专指，但其实那又怎么样呢，他们都是这个国家的卫士，用生命和青春撑起一个民族的脊梁。
这首歌和先前那首《横冲直撞》并不一样，没有撕心裂肺的高音，没有歇斯底里的喊唱，但在场的人依旧能感受到江彻声音里蕴含的力量。
该怎么形容呢？大概就像见高山而豪迈，于是思齐奋发。
某种程度上江彻所经历的两个世界是割裂的，可因为有共通的情绪，所以居然也能天涯共此时。
情绪是任何世界永恒伟大的不朽。
“怎么样，这首歌？”中年女老师肖薇低头问身边的短发女孩。
女孩跪坐在草坪上，抿住嘴唇，手指敲在自己的小腿上，随琴声打着拍子，然后长舒口气：“很感人啊。”
肖薇望着台上的少年，轻声说：“无论是先前那首，还是现在这首歌，钢琴和人声的搭配都意外契合，无论单拎出来谁，都发挥不出这种1+1大于2的效果，纯音乐钢琴曲固然是高居殿堂，但因此小瞧不屑当今的流行词曲音乐，就难免太自以为是了。”
老师不放过每一次可以教导学生的机会。
“但是，这种搭配难道不是迫不得已的吗？因为有些音乐素养差的人单听钢琴曲无法理解演奏者想表达的内涵，所以迫不得已加上词作来方便听众理解，于是才有了之后的词曲音乐——难道不是这样的吗？”这个叫做肖芊芊的女孩抬起头，看着自己的老师目光灼灼，“这是殿堂音乐在无可奈何下对凡尘施舍的云梯啊。”
“诶？”
中年女老师睁大眼睛看着女孩，险些没绷住自己的表情管理。
“最可爱的人啊多想对你讲
如今山河无恙如你所想
最可爱的人啊多想对你讲
如今繁华盛世如你所想”
台上的江彻已经唱到了副歌，稍稚嫩的年轻嗓音温柔又激昂，仿佛真的在和某一些人对话，敬仰的同时又添着几分自豪，像是有所成绩的后辈在向自己尊敬的长辈夸耀，说自己没让他们失望。
“可是，他好孤独啊。”
肖芊芊抬头看着柔和灯光里弹着钢琴的少年，轻声呢喃。
“诶？”肖薇听见了女孩的感叹，没太明白。
现在江彻在舞台上对着全操场的听众弹琴唱歌，大家安安静静地沉浸享受着音乐，同龄的女孩们望着台上的少年眼藏星辰，心里有一座银河在随少年的音乐荡漾，女孩们身旁的男生瞧着女伴心折的神态暗自失落，却也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江彻闪闪发光到他们都不得不暂避锋芒。
这样受万众关注的江彻，肖芊芊居然说他孤独。
“对啊，老师你没有听出来吗？他的琴声虽然在歌声的映衬下显得温柔向上，但实际就像夜晚月光下的湖泊，表面上平静波光粼粼，底下却是昏沉的暗流在涌动，水里淌起的都是灰色的细沙。”
肖芊芊也不再用手指轻敲拍子了，耸着肩，双手自然下垂落在格子裙上，轻声地呢喃：“藏得再深，可水一流动响起的都是孤独的叹息啊。”
肖薇有些失神，她后知后觉地扶正眼镜，向透过照来的灯光看清台上江彻的神情，可是她们离得有些远了，她只能看见钢琴架旁一个模糊端坐的人影。
孤独？这样热闹的场景，少年心里依然觉得格格不入吗？
……
这首歌的时长和第一首仅仅差了三秒，三秒的时间显然不够某些人回过神来，但江彻已经结束了他今晚的全部使命，少年歪着头将话筒取下，悄悄藏起自己刚才不小心从心里流到眼眶的陈旧情绪。
台下的不少人已经红了眼眶，老张一个粗犷汉子哭得泪流满面，不停拿身旁战友的袖子擦着眼角，嘴里念叨着“不枉我过去一周那么疼你”。
张教官当然不是什么完人，虽然他的职业和担当让人尊重，但他也有冲动的时候，有因为学生不服管教而闹小脾气的时候，可他依然是一名好的教官，会为学生忽然的关心而感动得袖口湿透。
情绪是这个世界上永恒的不朽，它给这个世界柔暖的温度。
江彻静静等着操场上的老师和同学调整好情绪，转头和身边的苏简辞王俊谦用俏皮的眼神交流。
他们三个每人都沁了一身的汗，被入夜的晚风一吹，虽然有难言的畅快，但细细一感受也会觉得清凉得发抖。
王俊谦脱下夹克像是要问江彻冷不冷要不要穿上，江彻看着王俊谦递来的沾满汗水的朋克风夹克，连忙摆手示意无福消受。
就这样等了好一会儿，在观众们回过神来爆发响彻夜空的掌声后，江彻站起身，和身边的两位一起深鞠一躬。
“谢谢大家。”
他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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